流云奔壑

4.

 

第二天的早上沃利是被热狗的味道诱惑醒的，他睁开眼，看见凯尔弯着腰，在一幅幅地将那些油画收起来。他穿着一件天蓝色的条纹衬衫，右手的袖子被挽到手臂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沃利还挺意外，他以为这个混得糟糕的落魄画家应该是那种标准的艺术生体格，他一肩能摔出去俩的那种。

 

桌上的热狗还散着热气，黄芥末和烤得焦香的面包混合着高温下油脂分解聚合发出的香气。

 

那几乎是个美好的早晨。

 

“我听说了。”凯尔似乎注意到他的苏醒，放下那些画具直起腰，回头看向他——他穿着一条深蓝的西装裤，弯腰时显得腿又长又直。

 

“我比你高。”沃利突然截断了他的话，结论下得快准狠，还带着没由来的骄傲。

 

“哈？”凯尔满腹的莫名其妙穿透了这个高高吊起的语气词，他瞪着那个特意从沙发上爬起来站到他身前的人半晌，终于把之前还没说出口的那些严肃话题从脑子里清了出去，勉强跟上了沃利的节奏（虽然他仍然并不明白这个话题是从哪里跳来的），“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头发太翘了？”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掌心擦过对方卷翘的红发，那发丝触感柔软，却卷得任性又顽固，他没能忍住某种寻不到源头的诱惑，往下按了按，享受到了弹性十足的触感。

 

而且那确实使他矮了一英寸不到，凯尔被这个发现逗乐了，就算那人恼火地拍开他的手，试图拿那双祖母绿的眼睛杀死他也没能阻止他笑出声。

 

“你死定了，凯尔·雷纳。”沃利眯起眼，咬牙切齿地恐吓他。但这和这条街上真正的恶行比起来，充其量不过是一只冲你龇牙的小奶猫。

 

凯尔举起双手后退一步装作自己有被吓到，他偏过头藏起那个笑容，拿眼角的余光偷瞄他时，眼中还带着些纯然的愉悦。

 

但那光很快被收敛起来，他放下手，目光飘忽在这间狭小又杂乱的工作间某一角，“我听说了。”

 

他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沃利没把注意力多分给他一点，他摸摸从昨天晚上起就空荡荡的胃，伸手想拿起桌上的热狗，却被对方喝止住了。

 

“去洗漱。”凯尔冲他道，然后忍不住因为这个话题第二次被打断而无可奈何地白了他一眼。

 

沃利闪身冲进浴室，几分钟后又在一眨眼间出现在桌边拿起了那个热狗，直接了当地证明了他从街上听来的几耳朵传言。

 

“所以你真的是闪电侠。正义联盟的人来这里干什么？”他叹道，“赫尔莫拿一千万来悬赏你的人头，现在全城的人都疯了。”

 

“草。”刚把热狗塞进嘴里的沃利瞪大了眼睛，含糊地低咒道，“那是我的钱。”

 

“这是重点吗？”凯尔将自己摔进沙发里，“你知道这是个岛国是吧？没有他们的许可没一架飞机可以降落，没人能离开。而这里有近十万的罪犯等着在你身上大捞一笔，我敢说不出一天他们就能查遍所有和你说过话的人，并且找到我这里来。”

 

沃利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把外包装团成一团掷进垃圾桶里，开始拆第二个热狗，“以防你不知道，我可以在海面上奔跑。”

 

“那是我的。”凯尔提醒他，但沃利已经拆开并咬下第一口了，后者舔舔蹭到嘴角的酱汁，拿无辜的眼神瞅着他。

 

凯尔悻悻地倒在靠背上盯着那个斑驳的天花板，“那你最好吃完这顿立刻离开这里，回你的美国去。”

 

沃利扔掉第二团包装纸，在那纸团沿着抛物线落入垃圾桶的那点时间里，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思考，并非是关于他的任务的，而是关于他这个临时房东的。

 

一秒之后它落尽纸篓里发出噗的一声轻响，他没有接上凯尔的话，所以屋里安静得很，沃利晃着腿坐在凯尔的工作桌上，窗外阳光明亮又炽烈，在地板上洒下一大块光斑。要是他没亲自过来看看，大概也不会想到塞卢斯是个与他本质相反的，日照时间极长的晴朗之城。

 

“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沃利突然问他，“听你口音也是美国人。”

 

“我母亲有爱尔兰血统，不过，没错，我是西海岸长大的。”凯尔偏过头，正对上沃利的视线，在几秒之后他错开那目光望向了别处，“她去世之后，我花了很多时间想找到我父亲，有人说他来过这儿，所以我就来了。”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久到凯尔记不清自己当初到底怀揣着怎样一种天真的期待走下飞机然后一脚陷进这个泥潭里。

 

在这么多年之后，只有在那些颜料笔刷和平板里的前人遗作之余拿起他自己的画板的时候，他才偶尔会想起拎起包离开时家里阳台上的那株吊兰、还没有修完的那些学分还有邻居家的白猫和书架上刚买的画册。

 

在他意识到可能再也没有办法回到那个家的最初两年里那些东西哽在他的气管里，在每一次呼吸间留下清晰的创口和刺痛。

 

但那些渴求最终腐朽了。他最终学会了忘记，只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

 

他差点就以为自己是个土生土长的塞卢斯人了。

 

“你想离开这里吗？”那个声音问，“我可以带你离开。”

 

阳光跃迁在他的红发上，那种饱和度极高的明亮色调让他炫目不已，他的心脏在胸腔里震颤，发出枯朽的轰鸣，震得他头晕目眩。

 

“不。”他听见自己说，被时间腐蚀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冷淡。他更像是在给几年前的自己一个答案，“我为什么要离开。”

 

沃利没有反驳他，似乎也没有非要带他走的意思。

 

沸腾的血流冷却了，胸腔的嗡鸣褪去，回归了如常的萧索寂静。

 

草。

 

凯尔看着地板。

 

草。

 

*

 

他应该做个更务实一点的人的。

 

凯尔给自己开了罐可乐，一边发泄似的往下灌一边勉力思考，和以前的自己怄气真的没什么意义。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机会。

 

就该死地伸出手，求好心的超级英雄离开时拉他一把。没多大难度。而且这个“好心”的超级英雄还住在他家呢。

 

凯尔把空罐子重重地磕在桌上，望向那个仰躺在他沙发上举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的“闪电侠”。

 

三秒之后他依然像只垂死挣扎的蚌壳一样紧紧地闭着嘴。

 

“嘿。”他喊道。

 

“沃利。”那个红发的年轻人眼睛依然没离开他的手机屏幕。

 

凯尔没理会他，他们有关系好到互相称呼名字吗？

 

“他们一天只能就能搜遍全城，早晚会搜到我这儿来。”

 

沃利终于把手机拿开了一些，从屏幕后面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我有个计划。”那个看起来傲慢又不靠谱的超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如是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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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刚才那个问题……你能不能再问我一遍？

 

沃利：爱过。

 

呜呜呜呜，我心已经飞去下个坑了，争取下章直接完结。